第二天早早醒来本想偷吃,结果发现植物园9点才开门,悻悻躺回床上。不过酒店的早餐倒是很不错,继承了东营的优良美食传统,菜虽然家常但都很美味。
吃完早餐全员汇合后,我们就驱车前往 Puruspa 每次都心心念念的秘密观鹤点。上次已经空军了,这次到了现场也看起来没什么动静,但远处确实可以看到飞翔的鹤群。我观察了下周围发现了一个斜坡,提议去这上面的最高点上看看。上到坡顶,发现果然有鹤,一群灰鹤落在了割完草的草场上,正在专心地觅食。这一群大概有30-40只左右,而且不断有其他5-10只的小群在附近落下,虽然都离人100米左右,但还是让大家非常兴奋。这也是我遇到的第三种鹤!


Puruspa 说还有看到白头鹤,它们确实和灰鹤很相似,可以通过颈部没有黑色条纹、头部的黑色没有延续到脑后勺等来加以区分。
金色的草丛上,安静地躺着巨大的圆草捆。这些巨大的草捆会被作为牛羊的冬季饲料,一捆可以卖到300-500元的价格。巨大的草捆之前是认真觅食的灰鹤,让人想起米勒著名的油画《拾穗者》。


上到坡顶之前,我的三脚架出了点问题,维修时队友也过来帮忙,结果却一脚踩到了一只鸟!我们都被吓了一跳,只见呼啦啦飞起来什么东西,一瞬间就钻进了草丛不见了。所有人都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,但从大小和飞行姿态来推断多半是一只鹌鹑。
看到了鹤大家心满意足,准备撤退时却在路口的芦苇丛里听到了没听过的鸟鸣。过没等一会,鸟鸣的主人自己跳上枝头现出了真身——是震旦鸦雀!我们大吃一惊,大家都自动退后了几步生怕吓走它。它一边快速甩着尾巴,一边在随风摇摆的芦苇上高声鸣唱。叫声是非常有特色连续快速的“tiutiutiutiu",并且在一个相当暴露的位置,对自己的歌喉和身姿有着相当的自信。期间有一辆车从它旁边的小路驶过,我们所有人都默默摒住了呼吸,结果它跳进芦苇丛中没一会又跳上来继续唱。我们所有人就这么一直默默地看着它的表演,直到它唱到自己离开后为止。真的太不可思议了……


震旦鸦雀的“震旦”二字指代中国,可见其主要分布在中国大陆。震旦鸦雀高度依赖芦苇生境,并以芦苇茎内的介壳虫和小虫为食。随着栖息地逐渐丧失,震旦鸦雀如今已从多个地区消失,因此也被称为"鸟中熊猫"。上海崇明岛的代表鸟种就是震旦鸦雀,但平时也很难见到,所以这次它能在我们面前唱上一段,真的太给面子了。
看到震旦鸦雀大幅挽救了 Puruspa 的信誉危机,这个秘密的观鹤点如今实至名归。(然而之后我发现它在小红书上变成“瑞士卷”(圆草捆)打卡点,这也许解释了为什么鹤会离人那么远……?)
第一天寻找长耳鸮未果让我多少留下了一点执念,看上午时间还充裕,我们便驱车前往第二个长耳鸮的鸟讯位置。这个区域在东营因为长耳鸮扎堆睡觉而很出名,不过大家都遵守规则不透露详细位置。到了现场我们也是兵分两路观察寻找,最后是五木老师幸运地成为了第一位发现者。
急急忙忙抵达现场,看到的是梦幻一般的场景:5只长耳鸮在树上集体睡觉!长耳鸮体长40cm左右,虽然之前有听闻寻找长耳鸮的秘诀是逆光看树上有无“大枣核”,但实际上真的遇到时发现它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大。它斑驳的体色几乎和褐色的树干融为了一体,羽毛上的纵纹也和树干的纹路完全一致。虽然上文提了有5只,但其实光是找全就花了一点时间。(甚至最后在离开时队友和我说,对面还有1只,所以一共是6只!)
我们一群两脚兽又惊又喜地站在马路边,大家都轻手轻脚地隔着马路(大概10-12米远)拍摄和观察。有几只个体醒了,朝好奇的两脚兽们瞥了一眼,又继续眯眼睡去。

长耳鸮显著的“长耳”是一对耳羽簇,并非耳朵,起到一个视觉上的误导作用。这对耳羽在竖起时会使其头部轮廓被拉长、变尖;整体更像断枝、枯枝或树皮的延伸,从而形成一种伪装。同时耳羽也表达了它的情绪,如果高高竖起表示它已经警觉,放平则代表放松状态。若威胁没有消失,长耳鸮会把自己整个身体拉长变细,此时就是进入应激状态了。
担心长耳鸮因为人太多紧张,我们大概驻足了10分钟左右就离开了。长耳鸮睡觉的点位非常固定,因此观鸟人会利用这一习性来进行观察。东营植物园的那几只也已经持续记录有2年了。北京颐和园每年也有长耳鸮在这里稳定繁殖。希望这些东营的长耳鸮之后也能继续在这棵树上安然入睡。
看完长耳鸮我们正准备离开,回到车附近,注意到远处灌木上似乎有鵐。正举着望远镜观察呢,结果只听到头顶呼啦啦一声巨响,在大家的错愕下,一只巨大的猛禽从我头顶的树上飞了起来,落在了附近的矮柏树林里。大家很兴奋,立刻追了上去,结果这只猛禽第二次被惊飞,从队友身旁一人高左右的柏树上挣扎着飞了出来,又落在了附近20米不到很矮的草丛中。因为看着像是比长耳鸮还大的猫头鹰,我清楚这对观鸟人来说这无疑是“SSR”,也想继续追上去一探究竟。但此时比较理智的队友拉住我说:“已经惊扰2次了还是算了吧”。这时我才意识到已经有点太近了,而且我们有6人正在靠近,无论如何确实对这只鸟产生了压力。快速沟通了下,大家立刻就撤离了。有时候真的会因为对鸟的好奇和执着,而没有意识到要和鸟保持相应的距离。而且各种鸟对人的惊飞距离都不太一样,很难把握这个度。
我们后来有猜测这只鸟是否是一只雕鸮,如果是那可真的太厉害了。但查了雕鸮相关后我却笑不出来了,因为雕鸮有杀死地盘内其他小型猫头鹰的习性。仔细查阅了东营的观鸟记录后我确定这里并没有雕鸮,但当时那只猛禽给我的印象还是极其深刻。它的体长应该有超过50cm,翼展也很大。在它从我们头顶飞起来之前,其实周围的喜鹊已经开始警戒了。我当时有听到警告声,却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在猛禽的眼皮子底下。不知道它是谁,但也希望它不会再次被我们这样莽撞的两脚兽撞上吧。
看完长耳鸮已经接近中午,本来大家都说直接去保护区上厕所吃饭,结果路上遇到其他鸟又忍不住停车驻足。
一群乌鸦在草场上叽叽喳喳,好可爱。不过距离有点远,无法确认到底是小嘴还是秃鼻乌鸦,看照片喙末端也有点亮,先存疑一下?查了资料才发现亚成秃鼻乌鸦看起来和小嘴几乎一致,这下鸟盲了。

一群疣鼻天鹅在水中觅食,离人不远,看起来疣鼻天鹅似乎没有小天鹅那么怕人。

因为天鹅觅食时会把头扎进水里,屁股翘得很高,一群天鹅低头觅食时就是一堆美臀盛宴。大家都开始比较谁拍的鹅屁股最完美,笑死了。
附近的池塘里也看到了一些别的鸭类。赤膀鸭的雄鸟十分朴素,我一度把它和罗纹搞混了。


池塘里还惊飞了一只红色额头的鸭子。最开始猜测是红头潜鸭,结果最后发现竟然是白秋沙鸭的雌鸟!雌雄鸟差异惊人,雄鸟白色身体黑眼圈非常显眼,然而我们当时并没有看到雄鸟,所以一时半会没想到是秋沙鸭。

在保护区解决了午饭和厕所问题后,我们本来是准备自由活动的,毕竟有一部分人上次去了鸟类博物馆,有些人没去。结果鸟类博物馆正好在改造升级,于是大部队就一起坐上观光车前往鸟岛。

一下车就被一群老演员包围了,鸟岛步道门口的鸿雁和绿头鸭显然是被人喂多了的个体,也许是家养个体也没准,一看到人就一群朝我们游了过来。相比之下远处的豆雁就比较安静,基本上都在埋头睡觉。
鸟岛相比3月来时安静了很多,飞鸟不多,雁鸭也不多,甚至芦苇荡之中也静悄悄的,没有一点小鸟的踪迹。但相对的,这个季节的芦苇荡比上次的美丽多了。阳光之下,芦苇都像镶了一层梦幻的金边。暖杏色的芦苇荡和蓝灰的水构成了一副油画般的冬日画卷。


3月来的时候,几乎每个人工巢都能看到一对东方白鹳,这次来感觉“鸟口”少了一半。不过还是有不少东方白鹳呆呆地站立在自己的巢中。因为平时观察的鸟类在非繁殖季对巢的依赖性都很低,我很好奇此时的东方白鹳在想什么?他们的领地是以巢作为核心往外扩散的吗?在非繁殖季也是如此?
鸟岛的高塔一向都是不错的观察点,登顶后我们很快就看到了贴着芦苇飞行的两只猛禽,两只似乎有驱赶对方的迹象,其中一只初级飞羽明显缺失。然而距离实在是太远,我在单筒中观察也因为逆光而看不清细节特征。之后又观测到了另一只离我们较近的猛禽,这下终于有一些能识别的特征了!
当时虽然没有结论,但之后根据翼指五根、贴着芦苇低空飞行、腰部有明显白斑等特征,确认了这是一只白尾鹞。

来看晨风老师的视频复习一下猛禽辨识知识!其实除了基本上的外表特征外,生境也是可以作为参考依据的。鹰主要活动在森林区域,鹞则喜好湿地偏好低空飞行,隼不太挑适应城市环境,鹗则因为捕鱼的习性喜欢站在水域附近某个高点。
从鸟岛出来后我们兵分两路,一部分人去黄河口,我和一部分队友则在柳林下车,走一下上次没走的步道。途中还看到了不少环颈雉,甚至还有一小群太平鸟。Puruspa 很执着地想辨认到底是大太平鸟还是小太平鸟好加新,我猜测大概率是小太平鸟。
柳林步道这里也有绿头鸭群演,而且队友精湛的骗鸭技术把它们耍得团团转,明明没有吃的却还是能把它们吸引在身边,可坏了哈哈哈!


天实在是太冷了,除了大量的鸬鹚几乎没看到什么别的鸟。这里的树有不少都停满了鸬鹚,甚至因为鸬鹚太多,拉的粪便将树都染成了“雪树”。大家都把装备收了起来,欣赏风景的欣赏风景,拿苹果喂鸭子的喂鸭子,也是很惬意了。




保护区里比起期待看到什么新,更多是一种散步来看老朋友的心情。冬季的萧瑟也好,春季繁殖的热闹也好,得知这些鸟类能够继续平安地活着,就很满足了。在回入口的班车上意外地和其他队友再次回合了,之后大家又在餐厅里享受了一顿美餐,之后便是赶飞机,众人平安返回上海。
老实说很惊喜!也很开心!之前从未想过会和这么多人一起观鸟,认识了很多新朋友,而且大家都很有耐心很善良。有队友即使急着上厕所也会为了观鸟忍耐,还帮我拿装备,搞得我很不好意思。我架设单筒的时候频频出问题也有队友上前帮忙修理,介绍的时候即使讲错大家也是很认真地在听我说,真是太感谢了。希望下次有缘还能和大家一起再观鸟!
东营来了第二次,逐渐熟悉了当地的情况,对当地鸟类的理解也加深了。美食还是一如既往得好吃,而且人多一些能吃的更多了,这点真是太爽了。(说到底吃果然是最大动力!)但也有让我比较担心的事,比如随着东营在网络上的热度上升对鸟类造成的影响。东八路沿线今年还是发生过不少事,比如无人机杀雁和长耳鸮等,还有观鹤点变成了网红打卡草卷的地方等等。即使是保护区门口的摄影展,也大多数展示了无人机拍摄的画面,让人看了很不舒服。
下次再来时,想试试走黄河以北的路线。那一带目前受人为影响还不算多,也正因为看不到鸟浪,前往的人相对较少。附近的黄河故道是不少鹤类的夜栖地。黄河早已数次改道,但鹤依然会在这些曾经被河水滋养的地方停歇。这让我想起此前在阿拉斯加经过的一处农场——沙丘鹤记住了那里是可以中途歇脚的地方,于是年复一年地回来“拜访”那位农场主。世界变化得太快了,哪怕是几个月前才到过的地方,如今也可能已经面目全非;但鸟却依然记得土地曾经的样子,这不禁让我心生触动。
东营给我的感觉,是人类闯入了鸟的国度,而鸟只是选择性地无视这些嘈杂的人类。希望在未来,这里依然能保有开阔的天空与海岸,让这片金与蓝交织的鸟之国度得以延续。